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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决心:似乎只有正儿八经写篇阅读笔记,我才能真正记下好书精髓。希望能多写些书荐,既分享阅读,也帮自己消化。最近还看了《扫地出门》,五星推荐!

 

在决定历史的重大时刻,对峙的双方可能都会心生疑问:上帝到底站在哪一边?1944年6月,德军和盟军的最高长官们也在心里嘀咕这个问题。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诺曼底登陆的成功,人类的历史会如何改写;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次战役成为二战中最重要的转折点之一,成功开辟了欧洲第二战场,加速终结了希特勒妄图统治整个世界的疯狂赌博。

 

在许许多多的描写这场空前绝后大战斗的著作中,科尼利厄斯·瑞恩的《最长的一天》格外引人入胜。虽然这是一部严谨的非虚构经典,但它卓越的叙事能力和简洁程度令人读来津津有味,仿若小说。


 

瑞恩描写的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两栖作战,描述了D日前后几天内发生的事情,只用了20万字,写作却花了他十年。

 

作为战地记者,瑞恩亲历了诺曼底登陆,而且在D日两次访问诺曼底,与死神擦肩而过。但自己的一手经历远远不能满足他对“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探究。为了真实还原D日,瑞恩查阅了战时英、美、德三国的大量资料,甚至包括很多尚未公开的文件。此外,他还在全世界上百家报刊上登载广告,寻找诺曼底登陆的亲历者和幸存者。最后,他与3000多位幸存者取得了联系,亲自采访了1144人。

 

他想要每个幸存者的故事,花了极大的功夫,确保每个人讲的故事也能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确认。正如他自己所说:“我竭尽全力确保写下的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哪位将军或士兵以为发生了的。”


 

这本书写的不是军事史,而是人的故事。通过详实的采访,瑞恩从英国人、美国人、加拿大人、德国人、法国人和难民营参与者的角度讲述每个人的亲身经历,编织成对D日史诗般的丰富记载。瑞恩记录了亲历者描述的各种细节,或催人泪下,或啼笑皆非。

 

1944年,二战关键性的第五个年头,51岁的德国陆军元帅,有着“沙漠之狐”之称的隆美尔正在为一生中最为凶狠的战役做着不懈的努力。在一战中,隆美尔就战功卓越。在1940年入侵法国的行动中,隆美尔担任第7装甲师师长,挺进速度奇快。盟军竟不知何时被突破了防线,称呼第7装甲师为“幽灵师”。

 

就任B集团军群司令后,隆美尔首先视察用于德军西线防堵盟军渡海登陆欧洲的“大西洋壁垒”。这条军事防线自挪威海岸北部至法国和西班牙的边界,长达2700公里。在希特勒和其宣传部长戈培尔的宣传中,这是一条坚固的不倒防线。不过隆美尔在视察后表示很不满意,他决定进一步强化防御壁垒。

 

1944年6月4日,英吉利海峡空无舰船,糟糕的天气中,看不出盟军入侵的半点迹象。疲惫而紧张的隆美尔身兼重任:要在盟军一开始登陆便将其击退。但很久没有休假的他相信,此时是回家的最佳时机。

 

4日上午七时,盟军开始为袭击诺曼底做准备,而隆美尔也坐上了他的敞篷车,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此行的使命,是亲手送去给妻子6月6日生日准备的特别礼物——一双5.5码的手工灰色软羔皮鞋。

 

在诺曼底登陆的整个进攻过程中,隆美尔一直在沉睡。令人费解的是,6月4日,从隆美尔开始,高级军官一个个离开了前线。


 

直到6月6日上午10时15分,隆美尔才接到报告进攻的电话。凭着多年来谨慎的本能,他明白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着的那天——被他称作“最长的一天”。听完报告后,他连说“我真糊涂,我真糊涂”,嗓音不带一丝感情。

 

隆美尔对入侵早有预言。1944年4月22日,他对助手兰说:“相信我,兰,入侵的最初24小时将是决定性的……对同盟国也罢对德国也罢,这一天都会是最长的一天。”

 

隆美尔后来没有机会知道,瑞恩使用了他的这句陈述作为记载这段历史的标题。

 

《最长的一天》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名为“等待”,描述了盟军和德军双方在诺曼底袭击前的各自的决定和预备。艾森豪威尔必须决定是否再次推迟入侵。在这个悬而未决的时刻,等待出发命令的士兵们烦躁不安。另一边厢,隆美尔决定在海滩埋入更多的地雷。德国在法国的宣传电台播放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歌曲《我下双份的注谅你不敢来》。

 

第二部分名为“夜晚”,描述了盟军庞大的空袭和标志入侵开始的伞兵登陆。勇敢的伞兵降落未知的诺曼底,为接下来的部队标记地点,扫清路障,摧毁岸炮,守住大桥。瑞恩重点描写了美军第82和101空降师经历的混乱和艰难。

 

随着日光的到来,第三部分的“进攻日”描述了在五个海滩的海上入侵,代号分别为奥马哈、犹他、朱诺、索德、古尔德。其中以奥马哈海滩最为惨烈。

 

瑞恩避开了对诺曼底登陆的宏大叙事和对整体策略的布局分析,他也没有跟进某个团某个师的每一个举动。他的描写是点状的,即便是无比血腥伤亡惨重的奥马哈海滩,瑞恩关心的仍然是士兵的感受和所见所闻。

 

整个故事情节均由生动简短的小故事构成,一些是独立叙述,另一些则会在后文看到呼应。虽然他也写了双方的最高统帅如艾森豪威尔和隆美尔,但他的重点显然是每一个参与者的亲身经历。

 

瑞恩讲故事的技巧精湛,令人身临其境。战争是无比残酷的,在“狗绿”地区,战斗开始的头几分钟就损失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士兵。从小艇到滩头的这段距离是鲜红的。


 

在“狗红”地区,军医艾肯伯格发现一个年轻的士兵坐在沙滩上,他的一条腿“从膝部到骨盆全部豁开来,伤口十分整齐,仿佛是一位外科医生用手术刀花开的。”艾肯伯格甚至能看到深深的伤口中股动脉的脉搏。士兵十分沉着,他告诉艾肯伯格,他已经服下了所有的磺胺药片。艾肯伯格给士兵打了一针吗啡,把整齐地分成两半的腿合起来,做了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用别针把腿别起来。

 

在疯狂无序的战火中,瑞恩的笔连对人类战事毫无兴趣的麻雀也没有放过。在抢滩中,225名突击队员要在德军的炮弹和40毫米机枪扫射中,像苍蝇一样徒手攀登一处九层楼高的绝壁。战士们抱着必死的信念,一边艰难地攀登,一边不断看到战友的尸体在空中下降许久落到海滩上。最后,只有90人还有战斗力。

 

在悬崖顶上的弹坑里,成功登顶的佩蒂军士和他的四人小组精疲力竭。一团烟雾飘过被炸烂了的土地,空中弥漫着火药味。佩蒂望着梦幻般的四周,突然看到弹坑边上有两只麻雀在吃小虫。他对旁边的战士说:“看,麻雀正在吃早饭呢。”最后他们发现这场牺牲本无意义,他们想要突破的炮台根本没有安装。

 

这部史诗著作有着对人性微妙之处的探究。文中多处记载着人们在极度惊吓和紧张时种种反常举动。

 

美军伞兵101师的教士桑普森上尉在荒野中着陆。水没过头顶,沉重的装备拉他下沉。挣扎中他割掉了身上的装备,包括做弥撒用的小盒子。他的降落伞像大帆一样拽着他刮了100码才到浅水区。精疲力竭的他在水里躺了20分钟才缓过来。德军的机关枪声和迫击炮声越来越近,但桑普森浑然不觉,冒着危险回到降落地潜水五次,终于找回了弥撒盒。

 

很久以后,桑普森神父回忆起,他在水里拼命挣扎时念的忏悔文,实际上是谢饭祷告。

 

一等兵布兰查德在下降时坠到了树上,他眼见着周围的人被机关枪打死,或者就在他眼前爆炸,消失得无影无踪。慌乱中他赶紧割断降落伞绳,浑然不觉也把大拇指尖一起割掉了。

 

布兰查德的战友斯蒂尔则被降落伞挂在了教堂的塔尖。为避免扫射,他不得不在装死中目睹德军疯狂屠杀降落在地面的伞兵。离他脑袋不远的教堂大钟在不断敲击,但他根本不记得。

 

德军重机枪连的杜林上尉被盟军低空飞行的飞机轰鸣声和高射炮火吵醒。他跳下床,慌忙更衣,从下地起就反穿着靴子,直到D日结束才发现。

 

6月6日零时15分钟,美军第101师和82师的特选人员跨出飞机,标志着“霸王行动”的开始。这支登陆行动的先遣部队是由一小批来自英国和美国的战士自愿组成。

 

这些勇士承担了D日战斗中最艰巨的任务,他们自愿跳伞进入没有灯光的诺曼底夜空,进入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区域。他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或被扫射,或被炸死,或溺水身亡。艾森豪威尔在送别先遣登陆伞兵时,眼中含着热泪。

 

美军101师伞兵教练对这些战士说:“你们在诺曼底登录时只会有一个朋友,那便是上帝。”

 

等待这些登陆士兵的除了死神,还有爱神。当19岁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一等兵赫鲁在恐怖的奥马哈海滩中挣扎求生时,他不会想到,自己正对着的那片农场里的美丽女子玛丽将会成为她的妻子。

 

人生果然不是自己可以想象的。有的伞兵以为等待着他们的是敌人猛烈的炮火攻击,结果却发现降落在一片寂静的田园世界。有的士兵端着枪走了一天仍没用过一发子弹。

 

对于英吉利海峡的船员来说,他们眼前的景象令人难忘。哪里都是船:自由世界的威力与愤怒终于摆脱羁束,十个纵队不下5000艘舰队按照历史上从未试行过的,每分钟都掐得很紧的行船时刻表行进。

 

在船上,忙得不可开交的是随军牧师。在一艘拥挤不堪的登陆小艇上,一个犹太裔军官问随军牧师库恩上尉,肯不肯带领全连人一起向“我们全都信仰的那位上帝祷告,不管是新教徒、天主教徒还是犹太人,让上帝保佑我们的使命得以完成,而且倘若可能,还让我们重新平安回家。”《诗篇》第23篇“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成为多人的安慰。

 

也许是因为信仰的缘故,许多士兵能以超然的姿态看待死亡和敌军的炮火。突击队员在索德海滩登陆后,风笛手米林便从登陆艇上跳入齐胸深的水中,在枪林弹雨中,忘情地对上岸的突击队员们吹奏着《高原女郎》。子弹和炮弹的呼啸声应和着风笛的悠扬。一个突击队员对米林叫道:“好样的,小伙子。”另一个则说:“快卧倒,你个傻小子。”

 

在最血腥残忍的海滩,却又洋溢着最欢快的节日气氛。一群群的法国人站在危险的滨海区,兴高采烈地向部队挥手。英国皇家信号兵福特觉得这些人简直疯了,因为海滩和沿海地区仍留有地雷,还有零星炮火。可这些法国人不在乎。他们热情地拥抱亲吻士兵,仿佛毫不了解身处的危险。炮手艾伦惊讶地看到,“一位身穿华丽服饰、头戴闪亮铜盔的人正在朝海滩上走来。”原来他是距离海滩一英里远的柯莱维尔村的村长,他决定亲在来海边正式迎接冒死登陆的部队。

 

英勇事迹处处可见。有人记住一位皇家海军突击队的少校,双臂都被炸掉,仍在鼓舞士兵前进。艾伦永远不会忘记一位胸部受伤的士兵,他被人扶起,靠在墙上,安静地阅读一本书。

 

也许是上帝真的垂听了盟军的祷告。在整个诺曼底登陆行动中,有着诸多无法解释的关键性巧合,和德军在执行层面的种种失误。

 

首先是天气。6月6日凌晨,在恶劣的天气中出现了短暂的一小阵晴好。虽然月光和潮汐远未符合最低登陆条件,但艾森豪威尔决定发动进攻。

 

负责情报工作的德国军官迈耶,已经判断出当魏尔伦同一首诗的第二行“单调颓丧,深深刺伤我的心”出现时,便意味着登陆将在48小时之内开始。他紧张地将这条信息报告了最高统帅部,但作战部部长约德尔并没有下警戒令,他认为西线总司令伦德施泰特已经这样做了,而伦德施泰特则以为隆美尔会下这样的命令。实际上,隆美尔在德国的家中睡觉呢。不仅是隆美尔,在整个进攻过程中,服用了安眠药的希特勒也始终在沉睡着,谁也不敢叫醒经常闹觉的元帅。

 

从隆美尔开始,高级军官在诺曼底战斗前一个个离开前线。有的在度假,有的在和法国情妇外出打猎,有的在参加孟德尔将军布置的战争演戏。

 

讽刺的是,这次演戏就是假设入侵发生在不是天然良港,天气恶劣,看似最不可能是登陆地点的诺曼底。而演习的最大特点就是以伞兵的入侵开始。结果,这些军官在雷恩市准备参加假的诺曼底登陆演戏,却错过了真正的诺曼底登陆。

 

就在负责滩头防务的军官星散欧洲各处时,德国最高统帅部判定,入侵不会在短时间内进行,遂决定把德国空军在法国的一些战斗机中队调到根本够不到诺曼底的海滩去。6月4日,整个法国只有160架可以服役的战斗机,其中的124架,就在4日下午被调离海岸。

 

在这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海上登陆作战中,近300万盟军士兵横渡英吉利海峡在诺曼底登陆。盟军的伤亡总数是10000-12000人。在奥马哈海滩,10公里牺牲了2400士兵。


 

瑞恩的战争三部曲出版后,他收到许多女子的来信。她们感谢瑞恩,是他的书让她们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丈夫、兄弟、叔叔和父亲真正经历了什么。而这些战争的细节,是这些走出战争的男人不愿再回想的。

 

一期对诺曼底幸存老兵的访谈中提到,一位老兵的孙女问他:“爷爷,你就是二战中的英雄吧?”老兵说:“不,我不是英雄,我只是和一群英雄在一起战斗。”

 

没有任何人物比其他人更勇敢或更有意义。瑞恩清楚地写出,盟军胜利的代价是多么昂贵。他将我们每一个人置身战争的残酷和恐怖中。“最长的一天”,愿你永远沉睡。


 

完成一部《最长的一天》已经不可想象,但瑞恩竟然写了二战三部曲。推荐大家同时阅读《遥远的桥》和《最后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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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刻真”第85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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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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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传媒前公共政策记者,现任自由撰稿人,关注公民社会、城镇化、教育。微信公号:刻真(ID:BeAuthen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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