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努斯是我接触到的第一位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能有幸与他一起视察江苏徐州市陆口村的格莱珉银行,我激动了好一阵儿。
在高铁上我见到了这位老人,一身孟加拉传统长衫,面容慈祥,语气谦和。我兴冲冲地要求采访,但是看到他眼中的疲倦,没忍心。诺贝尔奖得主来中国,谁也不会让他闲着。
众所周知,格莱珉最成功的案例是在最穷的地方。我的第一个好奇是,为什么在陆口村?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复杂,因为项目引进人高战是陆口村人。
一下车,村里就沸腾了,锣鼓喧天,舞龙耍剑,像过年一样热闹。画着红脸蛋的小朋友们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尤努斯时而抱起一个小孩,亲一亲再放下,仿佛这是他的村庄。
陆口村约有3000人,主要经济作物有毛豆、大蒜和花生。格莱珉中国陆口支行中心经理顾绍辉介绍说,目前陆口村支行有四名全职工作人员和一位专家。从2014年7月到12月,格莱珉陆口支行共计放款18万元。
陆口村支行依旧执行格莱珉银行最核心的“五人小组”和“中心会议”。在熟人介绍下,借款不用抵押。但“五人小组”中一旦有任何人违约,会影响到其他四人的信用,“五人小组”都不能再借款。
陆口村的借款人100%是妇女。尤努斯告诉我,她认为妇女的确更加顾家,有了钱不会轻易挥霍。在陆口村,大多数男性外出打工,在家主事的都是妇女。这里妇女借款的主要用途是养鸡、养兔以及建设煎饼加工厂或开设小卖部,借款金额从5000元到2万元不等。陆口村借款人每周需偿还固定本金、利息,外加一部分存款。借款利息按照一年10%计算,存款利息定在6%。
村民汤大姐在陆口支行借了2万元用于养鸡。她告诉我这笔钱对她很重要。据她估算,通过这笔借款,一年可以挣五六千元。
时间有限,在十几分钟的专访中,我提到中国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尝试过众多微型金融项目,但多以失败告终,包括格莱珉银行在河南和四川的尝试。尤努斯告诉我,以往的失败并不代表格莱珉银行模式本身有问题。在他看来,中国实践的最主要困难“在于法律制度,在于不能吸储”。
陆口会不会有同样的命运?尤努斯回答地很实在:“我不知道。也许有可能。”尤努斯还提到,微型金融在农村的发展需要当地政府的支持,但同样需要空间,独立性必不可少。
我在当地发现,很多年轻人都选择离开,留下妇孺。但也有一些农村出身的志愿者,被“穷人银行”模式吸引,希望来陆口村当信贷员。顾绍辉说,“我会选择那些对底层有感知的人。这份工作,孤单寂寞冷。”顾绍辉在隔壁村长大,爸爸外出打工,他目睹了一个留守母亲持家的不易。大学毕业后闯荡上海,“那里很精彩,但终究不是我的家。”
尤努斯也注意到中国的村庄正在失去年轻人,他希望通过社会企业和小额贷款,“留住那些有创意、有梦想的年轻人,让他们不一定要去大城市谋生。我希望他们换一种思维:他们不是找工作的人,而将成为提供工作的人。”
太阳落山后,我体会到冬天没有暖气的苦。寒风嗖嗖,饭菜瞬间冰凉。由于项目衔接不是很紧凑,我们在寒冷中等待了很久。当我快要忍不住时,听说尤努斯晚上选择住在村民家,暗自佩服。
的确有一些问题是他无法回答的。在这次行程中,也有一些人的动机很难揣测,有的似乎是在传销,有的似乎只为了和尤努斯合影。我问他是否知道中国的P2P良莠不齐,会不会有人想与你合影,之后利用你?他无奈地说:“我怎么分辨呢?我岂是能阻止他们吗?”
“你曾经尝试过搞政治。但是搞政治就可能被人搞,你愿意谈谈这方面的经历吗?”尤努斯直截了当地回答:“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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